今年五月端午節前,湯湯的頭會突然歪向一邊抽搐,

然後嘴巴不停地流口水跟冒泡泡,連續二、三天出現相同症狀後,

就帶去給醫生看,當時完全沒想到,

這其實已經是湯湯生命倒數計時的開始。

 

沒多久,某一天晚上湯湯就突然全身抽搐,

側躺在地板上,像是在游泳一樣地四隻腿滑啊滑,

我們都嚇傻了,當下立刻騎車帶去磨鼻子,

因為附近只有磨鼻子是 24 小時看診。

醫生初步檢查,懷疑是腦部的問題,

因為抽血做的檢驗,各項內臟數值都沒有異常,

因此最有可能的就是腦部本身出了問題,造成異常放電,才會導致癲癇。

 

醫生建議我們帶去臺大照 MRI,要確定腦部裡面是否有病變。

整個端午連假完全沒有放假的喜悅心情,

因為湯湯的癲癇發作讓我們晚上根本不敢睡覺,

超擔心我們一睡著,牠的癲癇發作,

萬一持續三至五分鐘以上沒有處理,牠就會熱衰竭而走了。

記得當時還和妹兩個人輪流守夜,即使睡著了也是睡得很心驚。

 

六月去照了 MRI,最不想要聽到的結果還是出來了,

湯湯腦袋裡面長了一顆腫瘤,

而且已經壓迫到牠的視神經,因此湯湯已經看不見了。

其實這我們在之前就已經開始懷疑了,因為像是在餵牠吃餅乾的時候,

牠會無法精準掌握餅乾的位置,可是當時我們太後知後覺了,

以為牠應該只是年紀大,開始出現白內障等眼部病變。

而 MRI 照出來的這顆腫瘤,所在位置不適宜動手術切除,

換句話說,湯湯接下來就是要跟這顆腫瘤共處,

而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很消極地不讓腫瘤快速變大。

 

而這個時候,湯湯就已經開始了每天吃藥的生活了。

因為癲癇發作起來,若是大發作,而且持續時間太久,致死率很高,

所以我們必須要準點給湯湯吃藥,去控制牠的癲癇,不讓它再次發生。

一開始很累,因為總共要吃兩種藥,一個是八小時吃一次的 keppra,

因為是八小時,所以不是要一大早餵,就是要拖到半夜才能餵。

另外一個是一線藥 phenobarbitol,12 個小時餵一次,

之後癲癇狀況穩定之後,又得要再吃化療藥和類固醇,

時間都不一樣,次數也不一樣,

所以所有吃藥的時間都必須要寫在小白板上,大家彼此要相互提醒,

特別是癲癇藥,是絕對要準時餵的藥。

也因此,這段時間幾乎無法讓湯湯獨自一個人待在家裡,

所以我還曾開玩笑地跟湯湯說,

牠是不是想要藉此機會把我們都留在牠身邊。

 

後來狀況漸漸穩定,大約每二至三周就要回臺大檢查,

結果七月發現湯湯有腎結石,輸尿管也有結石,

如果不開刀處理,腎臟就會壞掉,

當時我們也沒有主意,那些醫學的東西我很努力地想要從醫生那邊聽得仔細,

但也還是無法全盤掌握狀況,當時也想說,如果醫生覺得要開刀,那就開吧!

而當時開刀前,施醫師有說,以湯湯的腦部腫瘤的狀況來看,

牠頂多還有一年的生命,但當時只想說如果需要開刀,就開刀吧!

結果,手術剛結束後,湯湯一直血尿,腹部那條看了怵目驚心的手術縫線,

更是讓我們覺得心疼,其實一直到現在湯湯走了,

都還是會忍不住質疑這個手術的必要性。

這時候就會很氣自己為什麼那麼笨,為什麼不夠聰明、反應不夠快,

無法自己幫湯湯做出最恰當的選擇。

 

手術後的狀況隨著時間也慢慢地穩定下來,湯湯的食慾也開始起了變化,

也不知道是吃了那個藥的關係,有時候飼料可以一直吃一直吃,

有時候卻又是含進嘴巴卻又吐了出來,

但不管怎樣,只要牠還願意吃餅乾,我就不擔心。

 

這中間有一次遇到老爸叫咪要在平日去跟車,

可是我們上班,不可能放湯湯一個人在家,

所以那次咪就帶湯湯去跟車,感謝咪有帶湯湯去,

因此那次湯湯有機會可以再出去兜風,

而且還拍了好多張超可愛的照片。

跟當時小寶比起來,湯湯趕上了智慧型手機普及的年代,

所以留下了好多好多的照片和影片。

 

正當以為還可以和湯湯在一起半年多,

幾周前湯湯突然又開始嘴巴抽搐冒泡泡,

有一天半夜我們甚至用到了第一次發作時醫院給的肛門注射針劑,

可是狀況仍不見改善。

好不容易等到了回臺大門診的時間,

醫生說湯湯的腦壓飆高,需要住院三天,

而這次住院,醫生也很直接地說,

湯湯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要我們可以開始考慮是否安樂,

否則牠醬子一點生活品質也沒有,每天痛得一直哀哀叫,尤其是半夜,

因為跟咪一起睡,這一整個禮拜咪幾乎晚上沒有好好睡,

因為都會一直被湯湯給吵起來,更別提半夜還得要餵湯湯吃癲癇藥。

 

可是聽到醫生說安樂,眼淚還是一直掉,

即使知道這對湯湯或許是一件好事,

因為住院回來之後,湯湯不只沒有食慾,

平常聽到餅乾二個字一定會立刻有反應,

可是這幾天跟牠說餅乾,牠一點反應也沒有,

水也不喝了,但為了不讓牠脫水,

我們還是得想辦法把水灌到針筒裡面,

用所有可能的方法把水灌進牠喉嚨。

康淇買的食物泥也開始不吃,即使灌進去,

有一次在康淇等看診,也是跟著水全部吐出來。

湯湯不是全身癱軟躺整天,就是一直哀哀叫,

有時候似乎是想要站起來的樣子,我們就輕扶著牠的腹部讓牠走路,

可是牠的腿似乎也無法正常伸直,走起路來也很不穩,

常常走一走自己就倒下來的,躺著的時候身體一直抖,時不時就會唉叫。

 

然後也無法自己尿尿,幾乎每天都要帶去康淇導尿,

照了 X 光,膀胱的結石開始會掉進尿道,

所以到後來我們根本不知道牠是因為尿不出來而痛,

還是因為腦袋的腫瘤而痛,兩個醫生說的話都不一樣,

但卻都同樣要我們考慮是否該放湯湯走了。

 

12月22日星期五,下班回來之後,

湯湯還是不吃不喝,我躺下來把牠抱在我的胸膛,

牠的胸貼著我的胸,隨著牠的呼吸一起起伏,感覺牠的的心跳,

這是最後一次我把湯湯紮紮實實地抱在懷裡了。

 

12月23日星期六,早上有輔導課,下午多益課要值班,

而咪決定在這天,要讓湯湯從這些痛苦中解脫,

早上帶去康淇,中午就帶去慈愛了。

早上出門的時候,湯湯睡在妹的旁邊,不敢吵醒妹,

所以只能摸摸湯湯的頭,牠有醒過來,輕輕地發出一個聲音,

讓我知道牠知道是我在摸牠,這是最後一次我摸湯湯。

 

十點康淇開門,妹傳訊息來,說湯湯已經不痛了,

我就一個人在辦公室瘋狂地哭,

以前曾經在課堂上和學生討論到安樂死,當時心裡覺得,

如果家人承受身體的痛楚,又沒有任何治好的機會,那就應該要放手,

讓對方不要再承受這些折磨了,

可是當這件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才會知道要下這個決定有多困難,

因為內心會一直不斷期待奇蹟發生,尤其有一次湯湯是可以自己喝水的,

就會想說:看啊!湯湯還是可以自己喝水啊!湯湯沒有到病重啊!

可是牠每天的哀嚎卻不斷地提醒著我們,

牠真的很不舒服,而醫生們也已經束手無策了。

這樣每天拖過一天,到底是對牠好還是在折磨牠?

 

中午了,妹傳簡訊來說湯湯已經陪在佛祖的旁邊了,沒有病痛了,

其實應該是要放心的,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

我的湯湯,就醬子離開了我們。

 

家裡滿滿都是湯湯的影子,滿滿都是湯湯曾經留下的痕跡,

牠的碗、牠的藥、牠的毯子、牠的推車、牠的針筒、牠的小窩。

前幾天在誠品看到一本書,外國人寫的,也是寫狗狗生命的最後旅程,

陪著牠一起去完成生命最後清單,而書封底上寫著:

當你讓一隻狗進入你的生命,你就已經做好心碎的準備了。

那天將會是有史以來最傷心的一天,

但你知道有牠相伴的人生是一趟最值回票價的冒險。

看著這些文字,又開始哭了,

12 年前小寶走掉的時候,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心碎,

12年後,那種心碎是絞到覺得整個胸腔都要坍陷了,

heart-wrenching,這個複合形容詞正是最適切不過。

所有事前自以為做足的心理準備,都不敵對湯湯的深刻思念。

只能像咪說的,要一直告訴自己,

這對湯湯是好的,湯湯不會再痛了、不會再受苦了,

這對牠才是好的,唯有不斷這樣告訴自己,

才可以撫平失去牠的悲痛,才可以真正放下。

只是,或許這又要再花好幾年的時間了。

湯湯,我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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